“噼里啪啦”，混着惊喜又害怕的叫笑，鞭炮的炸响混着阵阵烟雾，逐渐飘散在灰白阴霾间的寒冬中。孩子们在村中胡乱跑着。灯笼映红纸，红纸又映着孩子们通红的脸。小家伙们一个个哈着气，滋润了本就红着的脸。于是小路上又多了几盏红灯笼，村子又多了些热闹。雪越下越大，盖雪快到了脚踝，喊着让小孩小心的大人们相互笑着：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丰收好年。

坐在炕头的爷爷乐呵呵地在床沿磕巴着旱烟锅子，瞧见被赶进来等饭吃的两个孙子一把搂了过来，一腿上坐了一个。

(资料图片)

“来让爷爷好好看看，有没有摔倒呀”。

“没有，没有!”“爷爷陪我们玩，陪我们玩”!

扎两个冲天鬏的孩子摇头晃脑，旁边脸红通通的那个也没消停，拉着爷爷就要陪他们玩。

“哎哟哎哟，爷爷的腰要被你们摇断啦。再调皮，小心年兽晚上悄悄来床前，叼走你们”!

两个小家伙只是消停了一下，就更兴奋地喊道：“爷爷，爷爷，为什么叫年兽啊!”“爷爷我想听年兽的故事”!

爷爷却顿了一下，看了看两个小家伙希冀的眼神。他低下眼睛似乎是在思索什么，随即就把两个小家伙搂的更紧了些，砸吧砸吧烟袋，“那爷爷就给你们讲讲，年兽的故事吧”。

“据说在以前有个陈国，这陈国是个很北很北的国家，比咱们村子还北的多。统治那里的是一位叫朝的君王。”

“那里也很冷吗?”一个孩子问。

“那儿也冷，很冷很冷”。

爷爷摸摸那个孩子的脑袋：“但在朝的带领下，大家抵御戎狄、春耕秋收，冬天一起进山存柴猎兽。就这样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冬季，大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好。

其中，作为朝最得力的下属年将军，他守北境，组织入山狩猎过冬，也深受百姓的信任和爱戴。

陈国本就该这样慢慢强大下去，成为一个北国的奇迹。可好景不长，朝重病退位离开了人世，而接替位置的是其长子，名为夕。

夕虽不荒淫，但玩乐无度不理朝政不作国事，本来组织军队的军饷被建歌台天桥、招舞女奇人供他愉悦。

可惜这个朝用了十年才刚刚富足起来的国家，有很多的百姓就已撑不过那个冬天了“。 爷爷轻轻摇头，似乎是在感叹。

“那后来是年兽叼走了夕吗?”孩子问，“那个夕好坏，爷爷说年兽会叼走坏孩子，那个夕应该被带走了吧”!

“哎呦，乖孩子。”听见孩子的疑问，爷爷闻声大笑了起来，一直笑到咳嗽才堪堪停止。

爷爷攥着两只小手，慢悠悠地说：“年兽只教育能听话的小孩，可不管已经变坏的大人，所以年兽不会去管夕的”。

眼见孩子还要提问，爷爷连忙说：“据说有人曾劝过这位王，但夕却不予理会，依旧以自己每天的快乐最重要。

有一年近年末，这请来的奇人对夕讲，听说西边的延山中有头猛兽。这猛兽壮如牛、形若狮，头长触角、尖牙利齿、凶猛异常。这一年之尽时，捉兽祭天，定昌国运。

夕一听大喜，便要立即启程，带着守城将士前往那延山一探究竟。

一近延山，便听林中不时有吼声传出。夕却左右环顾，怕将士不足，不能捉下那怪兽。

奇人自有一计，称这数里地外就有一乔家村，几年赋税缩减，不如拉来充徭役壮军力，保护夕王安全。夕喜，当即下令将那乔家村的人尽数带了来，进山捉兽。

雪愈下愈大，即使是血不一会也凝固了，砸出了一个又一个污浊的血坑。

是年将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望着周围的弟兄，说了句：结束了弟兄们，可以回去了!

顿时，呼声一浪高过了一浪。

年末，总有一些难以过冬的戎狄冒死南下侵入中原，求得一线生机。途遇村庄便杀光掠尽，占房蓄锐。

而今年这些流窜的戎狄已经清理干净，周边的村落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年正正头盔，笑着提着长柄大刀，便复命离去。

年将军，多谢了!

路经的村民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纷纷感谢祝福。他们知道，近年来军饷一扣再扣，夕王对他们不管不顾。但年将军却一直带着他们乔家村的子弟兵帮他们驱赶外敌，过了这个冬。而年将军，就是乔家村的骄傲!

在这个腊月寒风中，挤满了跟着到村口的人。

年将军，一路平安!

好，大家保重!

年哈哈大笑，匆匆挥手致意就赶上了回家之途。

雪愈下愈大，逐渐埋至膝处，像是故意阻止年回家一样。可年却归心似箭，顶着风雪一步一步带着一齐外出的乔家子弟艰难的回到了乔家村。

但还是太迟了。

天刚微亮，回到乔家村却只能听着为数几个藏在缸里逃过一劫的孩子含糊不清的哭诉时，年疯似的冲往延山，却只见遍地乔家尸骸和一头奄奄一息的怪兽。

这怪兽是铜肤血染，双目无神的半掩着，已然命不久矣。听见周围又有声响，怪兽又缓缓睁开眼睛，鼻子缓缓喷出一团热气。

紧咬着牙，年一行人一个一个埋好亲家尸体。天色昏暗，年看着还在喘息的怪兽，过去轻抚着这它的鬃毛，一兽一人，热泪滚滚。

王城，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三座由低而高连接的天桥直飞歌台。夕坐在金座之上，赏歌悦舞好不痛快。

那夕旁有一铁笼摆在台上，笼中关着的赫然是一只之前怪兽的幼崽!

夕自狩猎归来已有几日，可一想到当时刺激的场景还是止不住颤抖，夕捕住怪兽的威名也传遍了陈国。于是夕也越发对自己招揽奇人的决定满意，夕赏乐逗兽，不住地摇着脑袋。

歌舞正到高潮，突然台下却骚乱起来，只见那奇人飞奔而来大呼：不好了王，那将军年，杀来了!

夕顿感慌乱，胡乱下准备在掩护下先撤退，可一个身影从台下一跃而上就拦在身前，是年!

年双目血红，大踏流星向着夕杀去，夕虽奔逃，但不抵年此时已经愤恨滔天。护卫拦截下年浑身血口不住，目眦欲裂。血战之下，他终于是提着那奇人的脑袋扔在了夕前。

年狠狠盯着夕已经崩溃的模样，眼中满是恨意。只是片刻便手起刀落，没听到求饶，夕的人头已经不知滚到什么地方。

年静静等着，看着王城下四处逃命的人群。突然一瞥，那金座旁的铁笼引起了他的注意。激动地斩开锁头，他抱出里面那头小怪兽，仔细瞧着这头几乎和延山一模一样的怪兽。年的手颤抖着抚摸着它的脑袋泛红了眼眶。

片刻，年将小怪兽放了下来挥挥手：快去吧，跑的远远的，离开王城、离开延山、离开陈国，之后别再回来了。

小怪兽只是看了看年，就往着天桥跑了下去。一台一台、一阶一阶，从一坡一坡到越来越快，年就看着这头怪兽逐渐在视野的边缘身影不见了。

年环顾四周，偌大的王城现在只有寒风涌动。他一脚踢翻了火台，望着大火顺着歌台蔓延而下，已经无人的王城转眼火光冲天。

仰天噙泪，年声音颤抖：爹、娘、我乔家乡党们，我对不住你们。是我没护好你们，罪人乔年，来赎罪了!随即年砰砰砰三个响头，年就跪在乔家村的方向，静静等着火来。

那一夜，火烧垮了歌台，烧毁了天桥，烧掉了半个王城!陈国也失了支柱，人心惶惶。

直至后来，还常有人说其实年未死，是被那小怪兽又救了出去；有人说灰烬中只见年首不见兽尸，那怪兽必是已经长大，等着什么时候报复陈国；更有人说那年和怪兽就是一体，每次年末就会回来，涂炭生灵!年兽，也就是这么来的。

自那之后，人们将那夜称为除夕之夜，寓意旧的已去，新的开始。而那夕的同流合污之辈将这年称为一劫，过了一劫也就过了一年，过了年后便就是好运。

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随着这么流传下来，竟也慢慢融合在了一起，成了咱们现在过年的传统，年兽的故事也就结束了。“爷爷讲罢，看着悄声的俩小家伙睁大眼睛，显然是已经沉迷其中。

眼见爷爷停下了，一个孩子急忙说：“爷爷后来呢，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爷爷笑了笑，：“后来啊，后来那陈国，随着实力衰败被戎狄攻了下来，亡了国；那年兽，想必就算活着，也隐入山林，不知所踪了吧”。

回答完，爷孙三人突然一起沉默了下来。

还是孩子率先打破了安静，只见他抬头对着爷爷，脆生生说道：“那爷爷我才不怕呢!你说年兽会来叼走我们，但年将军是大好人，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我也不怕我也不怕!我要年将军教给我功夫，保护村子”!另一个孩子握着拳头挥舞着，兴奋的喊着。

爷爷鼻子一酸，转却连忙将眼睛一瞪：“好了好了，别这啊那的了，都陈年往事了还讲什么，有吃饭重要吗。快去快去，你们娘在喊了”!爷爷忙把两个孩子赶了出去。不过一会，才加入了这除夕夜的团圆饭。

热热闹闹的团圆饭刚结束，随着一声“跨天桥咯”!一家老小又喜气洋洋出门往村口赶去。

村口，是三对立杆上由低到高分别绑着三根分别是麻、丝、棉的红线。

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流传下来的习俗，长辈会带着孩子跨过一道道“天桥”，祝愿着来年丰收，步步高。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爷爷不禁将手也颤颤巍巍举起来。

“诶，乔生你做什么呢，差点摔着妹妹”!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忽地传到到了乔生耳边，乔生手一抖，差点就将妹妹脱手。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拖住了妹妹，乔生一看，果然是年。

“年将军，你终于回来啦”!兄妹俩开心的抱着年戏耍着。

“嗯，回来了，倒是你，毛没长齐就想托妹妹跨天桥。胆子大啊，不怕摔倒你妹妹”!年眼睛一瞪，拍了下乔生的脑袋。

正在乔生捂着脑袋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巨力抬起了自己。睁眼一看，是年一左一右将自己和妹妹一起托了起来。

“抓稳了，咱们跨天桥”!年一步一跃，这天桥竟真的让他一阶一阶跨了过去!

看着忽远忽近的风景，感受着脸颊旁擦过的呼呼风声，乔生大声问年：“年将军，王城也有天桥吗，它大不大”?

年跨过天桥，将他俩放了下来牵着，略加思索：“大，很大，那三道天桥一座连着一座，金妆玉砌，到晚上都闪着亮光”。

乔生一听，兴奋的说：“那我和玉儿一定要去王城，带着阿爹阿娘一起去那儿跨天桥”!

年听罢笑着摸摸他的头：“会的，一定会的，等到啥时候，咱们就一起去王城跨天桥”!

“年将军啊。。。”爷爷怔怔望着灯火齐明外的黑夜，“短短几十年，就足以易人啊”，爷爷泪水不断落下：“您和阿爹阿娘，过得还好吗”?

村子里，爷爷泪水的莹光映着灯笼，火红的灯笼映着架起来的火焰，火焰的光冲天而起，随即就被黑夜吞噬的无影无踪。

“行了，该回去了。”爷爷抽了口旱烟，叫了声依旧热闹的家人。

“夜要深了”。